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專訪法式風格插畫家:「30歲的愛情,開始享受一個人。」把台北過得很巴黎,胖小姐的優雅哲學

筆下角色回過頭給了她心境上獨立自主的勇氣,她說想和她的她一起變老。

BY NING CHI


「我真的超級期待一走出機場,看到那個世界。」四、五年來,用畫筆構築了虛擬角色『胖小姐』所穿梭生活的歐風世界——同名插畫家胖小姐(Miss Pang)即將踏上她至今還未曾踏上的歐洲土地。而ELLE Taiwan,我們很開心能在她啟程前,與她有這半天的拍攝和對談。她告訴我們,這趟回來後想出一本作品集;相信它誕生的那一天,『胖小姐』這個角色會真正從畫裡走出來,與我們眼前的胖小姐合而為一名,台北的巴黎女人。

靠自己一手揉捏法式生活,誕生出台北的巴黎女人

正在看這行字的你,認識這位法式插畫家嗎?我想,點進來這篇文章的,原先對她認識與否的比例許是一半一半;但她的插畫和生活風格,卻有很高的機率曾在你的指間出現過,她透過Instagram發跡,從500人、1000人、5000人⋯⋯和許多網紅一樣,用美麗的日常碎片細心經營著社群,如今擁有破萬追蹤數,已經是一名頗有名氣的全職插畫家。不過,當我因為這次專訪初見她本人,「網紅」這用詞卻立刻從我的訪綱裡被塗去,言談間那股真誠散發的無爭氣息,甚至讓我有點難以相信她是從社群這樣取決於「數字」的環境裡闖出名堂來的。「其實『胖小姐』只是我大學時為了要提企劃案,硬生出來的一個角色。」當我按下錄音鍵,請胖小姐本人首先向讀者介紹一下自己時,她絲毫沒有包裝出那些冠冕堂皇的開場白,反而劈頭就說自己是從一攤爛泥強迫揉捏成形,「所以其實在前段時間,我覺得她(胖小姐角色)並沒有生活感,她就只是我交作業的契機而已。」好在對於創作的強烈欲望仍於2019年助她打破空想,毅然辭職開啟了全職自由創作者生涯。直到此時,「我真正加入了我的生活、我喜歡的東西,她才慢慢開始有了一些活潑、一些比較可以貼近人心的東西。」於是『胖小姐』化成了畫裡的主角、也化成了她的創作者名,帶我們遊歷歐洲,走進義大利、巴黎的咖啡廳⋯⋯特別在艾菲爾鐵塔下駐足。

興趣成工作後的生活哲學:連挫折都是好玩的

從此活得更「法」-

從大學畢業到真正開始自由接案,胖小姐也曾在職場兜轉一遭。她從咖啡廳出社會、中間辭職去菲律賓旅行、回台後又重新找了份企劃工作,然而那份太過壓抑的工作僅僅三個月就讓她喘不過氣,卻意外促成她決心開始以畫圖為職的轉捩點,「因為是這樣子,所以我現在非常非常感恩,我的所有工作,跟,我可以畫畫這件事情。」同時這也讓她一路上似乎都沒有感覺過什麼挫折,或者應該說,擁有一種能夠將別人可能認為的「挫折」看得好玩的能力,「我已經在做我自己喜歡的事情,我就覺得,所有的問題我都可以找到一個最好的方式解決。」胖小姐只比我大了幾歲,正當曾經也是自由工作者的我,以為會聽到一位前輩的甘苦談時,只見她清澈的眼神裡滿滿對於生活現狀的感謝。即便如此,我還是鍥而不捨地追問,人們總說,興趣成為工作將真正考驗你的喜愛程度。對胖小姐而言也是如此嗎?「我以前害怕一個人。可是因為畫畫這件事情,讓我喜歡一個人,並且漸漸地覺得,我可以掌控我自己喜歡的生活的樣貌。所以當變成工作的時候,我反而沒有就不喜歡它了,那個熱情其實是一直在增加的。」若是這樣,那肯定是因為一路相當順遂吧?「也是有戶頭快零的時候,可是每次都在快要見底的時候,就會有一個案子進來,就讓你再存活一下下。」回首剛起步的那一年,胖小姐仍說自己很幸運,至少家裡經濟不用她擔心,她只要把欲望降得很低,就能度得過那些辛苦的時候。

優雅吸引力法則 -

跟許多創作者一樣,胖小姐起初也跑市集擺攤,「跑市集就會花非常多錢,然後又賣不出去,因為就沒有人認識你,根本也做不起來。」一段時間之後,她發現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,「只是為了商品去創作,不好玩。我喜歡的是『創作』這件事情,可是當有『商品』的時候,整個都亂了套。」因此她開始關在家裡專心畫圖,腦子裡想的不再是「我要畫什麼」,有什麼樣的產出;而是「我喜歡什麼」,回歸到自己真正有感的事物再出發——喜歡旅遊、喜歡優雅的樣子、喜歡看漂漂亮亮的女生,於是將這些她嚮往、卻不見得真正能夠擁有在手的生活,都實現在一張張畫作中,「我的畫是我想像中的樣子。」對於自己這幾年的作品軌跡,她堅定地落下了註解。我想是吸引力法則吧,外人看來,她已然活成了畫裡女人的輪廓。

對「歐風」命中註定的熱愛-

當她開始社群帳號,一邊累積作品集、一邊累積粉絲,也漸漸有越來越多商案找上門。「合作的案子遇到的大家,都是非常契合的人。我覺得應該是我喜歡的東西很明確,所以就吸引了很明確的大家,一起做大家都喜歡的事情。」胖小姐的畫作風格確實強烈到讓人過目難忘,寫意的線條、暈染的色彩、慵懶的氛圍⋯⋯以及,始終如一的歐洲景色。對於地球另一端的國度這樣地濃情蜜意,「其實沒有特別的故事,可是因為我是非常視覺導向的人,看到歐洲、歐風建築、巴洛克藝術,我的心裡就會有非常非常大的感覺。」一張照片就好像能夠帶她走進到那個世界,胖小姐用愛情比喻,「這個男生你為什麼會喜歡?講不出個原因,可是你心理上就是有一個起伏。是那個起伏讓我知道,喔,原來我是『喜歡』歐洲、藝術這種氛圍的。」從那時開始,她就相信並跟著直覺走。至於大家都稱她的作品為法式插畫、認定她鍾情巴黎、以艾菲爾鐵塔為符碼,她則解釋,「因為巴黎鐵塔是三角形,在構圖上是很好當主角、也適合當背景的,所以我才會這麼喜歡用它。當我真的再深入去看歐洲的文化,我現在反而更喜歡義大利;但因為我還沒有真的去過歐洲,所以當你給我一個義大利跟法國的圖,我會沒有辦法分辨,對我來說它們就是一個世界。」為了親自確認這份既熟悉又陌生的「曖昧」感受,她即將萬里追愛,在今年六月踏上她的歐洲之旅。

買了張單程機票,帶自己去流浪

忠於內心的聲音 -

成名給了她更多物質餘裕,也難以避免地要犧牲掉真正自己創作的時間,「案子畢竟是以別人的視角出發,我還是畫得很開心,但比較沒有我自己生活的感覺,就會覺得『不是我』。」很能理解地,凡從純創作走向商業創作,一定都將面臨作品中有多少自我比例的拉扯,「有時候會覺得,也不是累,但我的靈感被掏空了,被所有的案子都已經掏完了,我自己創作已經沒有辦法再掏出東西的時候,就真的必須要休息。」因此她現在開始會傾聽心裡的聲音,即使看起來利益很大,如果心裡沒有「我想做」聲音出來,還是會選擇放手。我打趣地問她,那怎麼會想做我們的訪問?是否也希望讓更多人認識你呢?她說只因過去的合作很愉快(她曾和ELLEShop合作過幾次,包括商品與活動),「是不是可以被看見」也就是後面的「利益」這件事,如上所言,並非她接工作的決定性因素。

那一刻我好像真的生活在法國 -

「你不去做的話所有事情都不可能發生。我是真的這樣走了一趟之後才發現,我真的必須要做,就算很慢、或者可能會失敗,但(做了)它才會有那個結果。」沒有白走的路,那份只做三個月的企劃工作,卻給了她事業乃至於人生規劃上至關重要的啟發。她點開帳號裡2021年的一幅手繪作品(下圖)給我看,「案子幾乎都是電繪,所以手繪對我來說是休息時間,雖然還是在畫畫,可是那是我跟自己的一場約會。我就是什麼都不想地去做創作,它是沒有目的的,我非常非常自由。」她眼裡閃著光說道,「這幅畫是我第一個手繪的巴黎鐵塔,畫的時候我覺得我好像真的在法國生活,讓我有一種『我想要出發』的欲望。不然我以前就是畫畫畫,並沒有說真的什麼時候要去歐洲。可是手繪了這幅畫之後,我就覺得不行,我一定要到現場,享受那裡的氛圍,直接看著它把它畫出來。」同時間,面對疫情的封閉,她想要出去的念頭愈發強烈。

30歲應該要做點什麼 -

2024年終於真正成行的這一趟,胖小姐買了張單程機票,只有前兩週的巴黎住宿確定,其餘沒有任何計劃。「最底就是把錢花完就回來啊!可是這過程我要怎麼花、去哪裡,我覺得都是可以到那裡再跟著感覺走的。」申請的是法國的打工度假旅遊簽,「可是真的會工作嗎?其實也不確定。」她一派輕鬆地半開玩笑道,「我今年30歲,雖然它就是一個數字啦,可是對我們這種29跨30的人,就是覺得應該要做點什麼事情。」30歲對每個人意義都不同,有人結婚、升職、計劃未來,但胖小姐似乎正在做一種回望和梳理,「我並沒有覺得我去那裡就可以事業更怎麼樣,或者是說我要創作出更厲害的東西,我不是抱著這個期望去的。我會去只是因為,它曾經是這4年充滿在我生活的東西,我真的想要去看。」果然沒錯,正是這種沒有預設回報的開闊態度,讓我更加確信她會滿載意外驚喜而歸。不過很可愛地,對於創作的熱情最終還是小小出賣了她,「唯一有一個期望是,希望回來是可以出一本集冊;有可能有字、有可能沒有字,這些都還沒有確切的想法,可是會很希望很希望有一本『完整』的書,裡面都是作品,有點像作品集,記錄我在歐洲生活的事情。所以它是所有新的創作,不會是我在台灣的創作。」這是非常大的目標耶,我和我們團隊兩位同事都露出讚嘆的表情,同事甚至掛保證她會買。無論是以月或年為單位計算,如果有天它誕生了,非常期待再與胖小姐相見,讓她親自來更新這篇專訪。

30歲的愛情寫照:漂亮地走在嚮往的街道,一個人也可以很快樂

原來的訪綱大致停在上面這一段,我們於是在咖啡廳裡點了些東西分食,卻無意間開啟Girls’ Talk,因為太過有趣,只存在我的音檔裡非常可惜,因此我們經過胖小姐本人同意,將這些內容同步收錄。

 

以前不是很愛自己 -

孤獨是習慣群居的人類一輩子的功課。不是有什麼十大孤獨清單嗎?在這每個人都飛奔於自己人生道上、誰有空管別人的年代,大家肯定很能共感。作為創作者感受又更深,「因為大量地自己一個人在家上班,慢慢地開始開啟了那個通道。以前我非常在意別人想什麼,沒辦法一個人吃飯,放假一個人在家就會有點焦慮,然後也不知道自己要幹嘛,不知道怎麼跟自己相處,是空的。」可是現在一個人的時光對她而言卻是「自己在跟自己對話有一個循環」,因為創作和其必要面對的孤獨,反而讓她比較愛自己,進而改變了生活型態,以及自己在感情裡的樣貌,「以前不是很愛自己,在愛情裡面我很容易把自己放到最低,就是,我怎麼可以沒有他、我一定要抓緊他,依著男朋友生活的感覺。」因為沒有自信,所以會去配合對方、期待對方來做些什麼,丟失了關係裡每個人都該握好的發動權,「可是現在會比較看開,我自己過好比較重要,那有沒有他就是有能力再說⋯⋯30歲的愛情。」說完她笑了。但我們都懂,她在說的並非自己不再需要愛情,而是「一個人就可以非常快樂」的人生階段。如今的胖小姐,談著一段近五年的感情,於她而言兩人之間擁有不可多得的信任感。

現在沒有他好像也可以 -

那這一趟不確定結尾的歐洲之旅,會因為男友而有什麼顧慮嗎?「因為我就喜歡一個人了啊,我可以一個人生活了,所以現在就會變成,沒有他好像也可以。」畫裡的胖小姐,明明是作者胖小姐創造出來的角色,卻反過來賦予她心態上獨立自主的勇氣,「我覺得大家會喜歡胖小姐,真的有一部分是,他們喜歡胖小姐一個人在畫面裡面很快樂的感覺。」這個大家,當然包含了她自己。

希望胖小姐和我一起變老,長成快樂的胖奶奶

胖小姐為什麼叫胖小姐 -

原來胖小姐叫胖小姐是個美好的意外,因為起初畫功不好,胖胖的人比較容易畫,是一個比較好去揣摩的線條。結果後來越畫越上手,「她開始有一些線條出現,大家就覺得她變瘦了,可是在我心中她還是有點豐腴的狀態,那對我來說是漂亮的。」所以胖小姐,現在成了「微胖小姐」——有肉的大腿、弧線優美的手臂,作者胖小姐說她心中漂亮的狀態,仍要豐腴的女性。

簡約最時髦 -

大家所喜愛她獨有的自由筆觸,竟也非她刻意為之,「我的筆觸有種亂撇的感覺,是因為我是一個沒有耐心的人,我沒有辦法畫很筆直的線。所以大家才會覺得我的線條跟別人很不一樣。」把很多過程都說得無意、把很多事情都看成緣分,MBTI是「I人」的胖小姐有一種向內心揮灑的自由感在話語間流露,而那份自由感,讓我覺得本人的她,即使沒有她畫裡女人那些華麗張揚的裝束,卻更風采動人,以淡走深。

當我慢慢變老⋯ -

從專訪結束到我寫這篇文章,經過了約莫有一個月的時間。中間來回挑選胖小姐的照片、反覆聽了音檔,我仍然最記得和她相見時那個淡然的開場。那是一個台北微雨的天,當我抵達拍攝現場,正推開咖啡廳的門,一個打扮簡約、臉上並未施太多脂粉的年輕女孩走上前,我們稍微面面相覷,我突然有點不太確定眼前這個人是否就是胖小姐本人——她年紀很輕,自帶一股比畫裡女人更未經風浪的女孩氣息。但當她開口說起她的創作故事,我彷彿又見著了畫裡女人的老靈魂。「我覺得你的畫比你的人,更有年紀感。」我忍不住在專訪最後對她說,她深長地微笑,同樣用那口悠悠的語調,回我道,「我會希望胖小姐是跟著我年紀成長的,當我開始變老的時候,胖小姐就會變胖奶奶,這是我一直在期待的事情。」

「可能只是這樣畫一顆愛心,我都可以說那是插畫,可是我不會說它是藝術。藝術感覺是你要加入自己的想法、你的理念,然後所有你為什麼用這個媒材都要有一系列的故事。但是插畫就是,沒來由的一筆,我就覺得那是插畫。」對於自己的作品,胖小姐實在說得謙遜,但我們卻見她是如此愛著此刻的生活,愛著裡頭所有的相遇,在靈感從日常隨性長出之前。

幕後:胖小姐私心推薦法風單品

最後我們不免俗地請胖小姐從今天數套造型中,選擇一款私心最愛的法式穿搭必備單品,推薦給讀者。「戒指!那個法國戒指品牌,它有度假的氛圍,有點輕奢華又不會太過珠光寶氣,非常日常,可是又不是簡單到你會忽視它。」還有其他嗎?「還有法式洋裝⋯⋯是很漂亮沒錯,可是真的太緊了啦!」那身小黑裙一穿上,我們都覺得她在發光。還是,歐洲行就穿那一件出發呢?

Talent_Miss Pang

Photograph_Chia Yu Hung

Project Management_Anne Tseng, Annie Lin

Interview & Text_Ning Chi

場地感謝 Truffles Living Antique舒服生活